灯笼鱼扭扭考试去了先拜拜

　　庄周眯着眼，半伏在桌面上调试手中的旋钮，他想要把火候控制在一个良好的范围之内，既要让肉片熟透，又不能让菜叶很快蔫掉。这事若是他的学生们见了肯定会惊讶，毕竟庄周在其他事情上随意得很，比如他曾经是全稷下唯一一个开课前不点名的老师，来或不来他也从不多问。

　　他并没有调太长时间，庄周不是一个过于严谨认真的人，差不多便好。于是他抬起头，准备将调料下到锅里，隔着不断生起的雾气，他看见门口有一个人似乎正眯缝着眼瞧他，这个人庄周是有印象的，是他曾经教过的学生，好像是……秦缓？

　　在庄周正想着他为什么会来时，秦缓已经走到了他旁边，庄周看见他手中眼镜上还未完全褪下的雾气，心里明白了大半。

　　“秦缓。”庄周叫住他，他猜秦缓多半是想借路过来判断他是否认错了人，秦缓的脾气他知道，他不大爱与人交流，可见了庄周还是会打招呼的，大概是许多年没见有些生疏“来这坐？”

　　秦缓听见熟悉的声音时忍不住一愣，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本想回校看望一下老师，结果到了地方人却不在。他就把带来的礼物夹了字条放在了他的办公桌，想着先吃一顿饭，哪天再上门拜访，这家店是他和庄周曾经常去的，味道令他怀念得很。

　　“庄老师，好久不见。”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家店里遇上庄周，“您自己？”

　　庄周夹着肉片的手顿了一下，肉片坠到锅里，崩出了几滴油汤。庄周从未感觉过独自一人吃火锅有什么不妥，即使今天是情人节也一样，可店员却不这么想，他们有时在询问后会莫名抱来一只玩具熊摆到对面，让庄周摸不着头脑。

　　秦缓是庄周最喜欢的学生，在一些方面秦缓已经比他还要优秀，照曾经来说，秦缓与庄周的相处方式甚至不像是师生。当时为了研究方便，秦缓干脆收拾了行李搬去和庄周同居，把庄周原本有些邋遢随性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回想起那段每天早上五点钟被喊出去跑步的日子，苦不堪言。

　　后来秦缓去了国外学习，两个人联系日渐变少，仅有的交流也只是各自最近在研究上取得了什么进展，到后来学术交流也少有了。庄周对秦缓的了解便只停留在订阅网站期刊上推送的消息，说秦缓和他在国外的同学们研究出了新项目，研究组的名字是秦缓刚去新学校时同他说的，有时候报导里的内容连秦缓的名字也不曾提，只有研究组的名字出现。

　　“嗯，你呢？”

　　我？秦缓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庄周明知道秦缓上飞机前是怎样的情形，他记得那天庄周想去机场送他，他拒绝了。临出发前的时候时候他在庄周家门口站了半天，直到庄周突然笑起来问了一句，“看什么？你喜欢我”秦缓回想起来那时，庄周也许只是看他站在那没吭声太长时间，一时兴起开出了玩笑。而他却像什么隐瞒许久的心事被人发现一般落荒而逃。

　　“老师最近怎么样？”秦缓干脆当他没有听见那个问题，庄周的近况其实他是了解的，他发表的每一篇文章秦缓都有认真阅读过，书刊也会托同学帮忙寄到他那里。帮他寄书的同学是秦缓在校园论坛认识的，他可能是与庄周关系不错吧，寄来的书偶尔会有签名，是庄周的字，秦缓有印象。签名和他写在报告表上的字别无二样，只是名字的边角处多画了一条小鱼。

　　庄周在稷下学院很有名气，所以在他们的校园论坛或贴吧上也常会出现有关他的贴子，当然各种八卦消息更多些。　论坛上信息更新得很快，在庄周不再授课潜心科研后那些帖子便被什么诸如，“稷下学院几大校草”之类的帖子刷了下去。秦缓闲暇时会去看几眼，有些是他在稷下时就知道的人，还有些新面孔，找了几次不见他想看的东西后秦缓便再没有点开过那个网址。

　　“屋子乱糟糟的，我果然不是很擅长整理。”庄周待秦缓点完菜才回答。服务生过来的时间刚刚好，让他有时间思考自己该说些什么，工作方面的事他觉得秦缓会关注，自不必多说。

　　“您还住研究所旁边？”秦缓像庄周一开始那样调试手中的旋钮……只不过他没有眯眼，他眼镜上的雾气早已经散下去了，眼镜也被他重新架回到鼻梁上。

　　“嗯，我已经不去学校讲课了。”见秦缓已经把火候调好，庄周便把放在他旁边的调料盒推了过去，实际上他那一套调旋钮的方法就是从秦缓这学来的，“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学校论坛上有写。”一开始秦缓听见这个消息还惊讶了好一会，毕竟有不少学生都很喜欢他的课，想要推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哦……你还玩那个。”庄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记得好久之前他还在那认识了个海外的学生，似乎也是从稷下毕业后去国外进修的，“账号ID是？”

　　“我很久没用过了。”

　　庄周又将手机的屏幕按死放在一边，“我记得那里面有不少八卦。”

　　“确实。”秦缓想了想他对校园论坛为数不多的印象，他曾经还在上面翻到了篇帖子，写他的，写庄周的，写他和庄周的。

　　秦缓记得他点到那篇帖子的时候是在宿舍，写的不怎么样，说不怎么样的原因是里面的推测基本上没几条猜对的，帖子里还夹了几张照片，拍得模模糊糊。他盯着一张照片看了好久，是他们两个拎着一堆吃剩的外卖盒要扔去垃圾筒的照片，挺普通的。

　　“有时候看看拿来消遣也不错。”庄周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你看没看过一篇写我们两个的？”

　　“看过，名字取的有点怪。”秦缓记得那篇帖子的标题，〈扒一扒围巾学长与庄教授不得不说的秘密〉。秦缓没觉得他和庄周之间有什么秘密可言，按他们两个的性子，对方有什么令自己不舒服的地方一定会拿出来说，绝不可能藏着掖着隐瞒什么。好奇心使他点了进去，他看见楼主在那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秘密的走向和他一开始想的有点儿不一样。

　　秦缓的绰号在那里面是围巾学长，叫这个名字的原因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出来是因为他每天都围着围巾，后来经过什么知情人士的爆料说他姓秦，后面的文章里便叫他为秦学长了，但标题还保留了最早的称呼。

　　“我还去下面评论过。”庄周回忆起来就觉得这是个失误，他本想故事的本人出现能吓一吓帖主，至少吓不到也会让她激动一会吧？结果呢人家根本没认出他是谁来。

　　“嗯？说的什么？”秦缓想着自己与庄周同居时庄周发来的消息，无非是不知道从哪转来的睡觉有益身体健康之类的链接页，有时候秦缓都会怀疑那东西是庄周自己写出来的。

　　“文笔可嘉，内容扯淡。”

　　“然后……怎么样？”

　　“我被喷了。”庄周看起来有点无奈，“他们说‘不知道就别在这瞎说！’，你说我自己的事我能不清楚么……”

　　庄周记得那篇帖子里说他与秦缓一定是已经在一起了，什么秦缓为了庄周考入稷下啊，两人在课堂上一见钟情啊，甚至还有人说出秦缓家里是市首富花重金进稷下只为见庄周一面这样让人不知道从何开始反驳的发言。

　　“那篇帖子现在还有人看么？”

　　“有。”庄周点开手机，滑了几下就找到了它，他加了收藏“你说要是被发现我们两个在情人节这天一起吃火锅会怎么样？”

　　秦缓突然觉得他与庄周刚见面时那层生疏的感觉渐渐没了，似乎是又回到了曾经在一块儿闲聊的样子：“会觉得我们在约会。”

　　可约会是幻想，偶然遇见才是现实。

　　“他们还会说我们两个‘锁了’，钥匙顺着火锅汤喝下去了。”庄周看秦缓似乎有些不理解的样子，继续解释下去：“最近国内的小姑娘好像都爱这么说。”

　　“怎么锁？”

　　“不清楚。”

　　“白扯。”

　　“但是吞钥匙这种事需要很大的勇气啊。”庄周说话的声音很小，倒像是自言自语。

　　秦缓想起了他之前落荒而逃的场面，忍不住开始思考那天庄周的话末尾是该加问号、句号还是感叹号，亦或是‘喜欢’二字是否应加上引号这件事，而后他盯着旁边盛了些汤的碗，一饮而尽。

　　应该是这样吧。

　　秦缓抬头看向庄周时庄周正盯着秦缓手中的空碗，秦缓觉得他明白了，因为他见庄周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把他的那碗汤同样一饮而尽。

　　“这是备用钥匙。”